习惯了喝咖啡的年轻人,又在上海的茶馆里碰头了。
(相关资料图)
在上海的闹市商圈和街边,如今开出了一些新式茶馆。和众人印象中静谧隐蔽的传统茶馆不同,年轻人走进的这些新茶馆,全是敞开的空间,人们随意散坐,喝茶交谈,市井味十足。新式茶馆的“打开方式”花样百出,打破了人们对品茶的诸多刻板印象,以一种更开放、更新颖的姿态走近年轻人。
申城街头的新式茶馆新在哪里?喝茶这件事是如何吸引年轻人的?这股新潮流又能维持多久?记者近日走进这些新式茶馆,体验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城市新空间里的消费与社交。一方茶桌,承载了中国人喜热闹天性之下的社交观,而茶馆这个变化的新空间里焕发了城市的新活力。
烟火气——敞开大门喝茶
梧桐树下的南昌路,海派风情十足。然而就在素有“咖啡一条街”之称的这条路上,有一家开吉茶馆,从去年7月开业以来吸引了大批年轻人前往。
和一般茶馆的传统格调不一样,这里流淌着工业自然风:随处可见裸露的砖墙,地面铺设了青砖,茶桌、茶凳是榆木圆桌和小矮凳,墙角摆放的几盆小绿植带来了清新感。
开吉茶馆内的喝茶和交流场景
下午两点是茶馆里的热闹时刻,并不大的空间内挤满了人。茶馆的大门就是几扇开放的门,大门处的几张茶桌和茶凳,让整个茶馆与街边马路融为一体。
年轻人的喝茶方式很随意,茶桌上摆放了看上去有些另类的搭配组合,比如白茶+腌水果,普洱茶+椒盐鸭舌,梅子茶+花生粉猪血糕;还有人一边喝茶,一边嗦着胡椒猪肚粉。就连店内的背景音乐,也是年轻化和现代化的。
“传统茶馆追求的是封闭的空间,看中私密交流。”开吉茶馆创始人郑志文告诉记者,但开吉茶馆更讲究“开”——敞开、打开,让喝茶变成一种日常。他说,老舍笔下的茶馆,还有古代的茶馆,其实都是这样开放的空间和日常的地方,“来这里不需要遵守各种规矩,也不用学习茶的知识,只要进门惬意喝茶就好了。”
悠然是带着好奇心走进这家茶馆的。她说,在小红书上看到多人推荐,便来“拔草”(打卡消费)了。“和我想象中的喝茶很不一样,完全不拘谨,像喝咖啡一样既方便又轻松。”在悠然眼中,在这里点一壶茶加一份小吃,相当于在咖啡馆点了一杯美式咖啡和一块蛋糕,定价其实也差不多,组合搭配的价位在六七十元。
不少来喝茶的年轻人告诉记者,这是一家并不枯燥的茶馆,打破了他们对喝茶的认知。“原来喝茶可以百无禁忌,又那么接地气,甚至让人吃出了路边摊的感觉。”他们中的很多人并不是为了茶而进店的,吸引他们的更多是茶馆的氛围。在这里,不用小声地说话,也可以肆意地大笑。
新式茶馆是懂年轻人的。参考咖啡的分类,开吉茶馆将传统茶纷繁复杂的香气归类为三种:花香调、木质调、甜润调,年轻人很快能找到心仪的类型。店里有现泡的各类纯茶,夏天可以选择清爽的冰极萃。如果不习惯喝纯茶,或者想换种口味,也可以选择加入奶、气泡水、金酒等调制的茶饮。
搭配的茶食则是从全国各地选出的地道小吃:北京的驴打滚、上海的毛豆花生、四川糍粑、温州鸭舌、广西的腌水果……
新式茶馆的吧台也是敞开式的
郑志文有着十多年的餐饮从业经历,他深耕过咖啡、奶茶等行业,对餐与人、空间等有着自己的理解。“很多人对茶馆的认知是‘安安静静进去喝杯茶’,如果仅此而已,无法吸引年轻人。”在他看来,年轻人没有喝茶的习惯,一方面和他们对茶的刻板印象有关,另一方面市场上确实没有适合年轻人喝茶的场景。
十几年前初入咖啡行业时,他亲身感受了一天卖不出一杯咖啡的苦楚。咖啡最初以精致的形象出现在五星级酒店等地,销售对象多是外国人。直到街头咖啡店如雨后春笋般的冒出,将喝咖啡变成了一种日常。
在一些新式茶馆的创始人看来,让传统茶馆动人的烟火气回归现代城市的日常,为什么不可以?
开吉茶馆成为年轻人喜爱的“第三空间”
创新感——传统与现代“混搭”
新式茶馆的打开方式,并不是千篇一律的。传统与现代“混搭”碰撞后,你可能会感叹:“原来茶馆还可以是这个样子的。”
位于新天地的“tea"stone”是一家纯茶品牌店,去年7月在沪开业至今,无论白天还是晚上,这里人气不减,不少人亲切地称它为“茶界星巴克”。
这里的一切都是创新的表达。
店门外挂了一个大大的“茶”字招牌,门口大片延展的区域放置了凉棚、绿植、桌椅,天气晴朗时这里坐满了三三两两喝茶交流的人群。在“tea"stone”,到处能看见来喝茶的小情侣、相谈甚欢的好友,还有捧着手提电脑办公的白领人士。
喝茶的体验很独特。记者点了一壶“2012年碎银子”(熟普茶),店家随赠了几块小点心。托盘里还有一张类似书签的便笺纸,介绍了茶叶的形态、滋味、产地特征等。茶品的呈现方式接近连锁咖啡店的模式,一壶茶里没有茶叶,呈上的是茶艺师冲泡好的茶水。而整个泡茶的过程可以在吧台上一览无余。
“tea"stone”流行的一人一席
搭配纯茶的糕点也是“中点西做”的创新方式。用西式糕点的做法,呈现中式小吃的外形,比如小笼包、山楂串串、两亩地等糕点,颜值和口味都别具一格。
集大成的风格,让这里不仅仅是一家现代化的茶馆,也是一个茶文化的微型博物馆和购物中心。
比如,店里的中心位是茶叶铺的展示。就像中药房的格子间,一整排木柜中放置了选自全国各大茶产地的108种茶,都用标签介绍了茶叶的特征、产地、风土与风味。旁边吧台上陈列了形态各异的茶器,囊括了古今流行的冲泡方式,如汉唐的煮茶、宋代的盏泡、清代的盖碗泡,以及现代化的机器萃取工艺。
店铺内有一片区域是零售区,摆放了茶叶、器皿和相关周边产品。其中月亮瓶、山河杯、如意盏等深受年轻人喜爱,不少人喝完茶顺便挑选心仪的周边产品。
“tea"stone”零售区
对此,茶客们也有不同看法。有人表示,这样的茶馆并不正宗,更像“咖啡店+酒吧”的模式,只不过店内的载体是茶叶。
但更多的年轻人持欢迎和包容的态度。小离说,中国茶的文化底蕴深厚,要做出改变并非易事。“茶文化之于现代城市,靠守是守不住的。不论什么文化都离不开人们的生活,脱离了生活场景的文化就没了根基。”在小离看来,“不像茶馆的茶馆”正是基于现代化节奏的一种改变,如今,大家的生活状态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,年轻人更喜欢功能多样的社交空间。
创意茶饮、社交空间、创新零售的搭配方式让茶馆“改头换面”。在“tea"stone”的主创人员看来,新式茶馆应该是有黏性的地方,消费者不只是来一次,而是进行喝茶、购茶、购物、茶文化交流的沉浸体验,并且逐渐让喝茶成为年轻人的一种生活方式。
养生、社交、打卡、办公……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,越来越多不喝茶的年轻人走进了新式茶馆,开始了新的尝试。拍视频、直播等互联网模式也让新式茶馆的名声越来越响。
一份关于电商茶行业的洞察报告显示,这两年,在抖音等平台的茶行业中,18—30岁消费者规模增速迅猛,2021年下半年和2022年,同比增幅达到600%以上。中商产业研究院发布的《2022年中国新式茶饮市场规模及发展趋势预测分析》显示,从2019年起,我国新式茶饮市场规模逐年增长,年均复合增长率近50%,预计2022年将突破1174亿元,比三四年前增长了近3倍。
新玩法——不仅仅是茶趣
新式茶馆的“新”,不仅体现在新场景、新产品、新人群,还有新概念和新玩法。
在上海,还有一些中小型茶馆,通过推陈出新的方式,让喝茶这件事变得更有趣、更有仪式感。
去年冬天的喝茶仪式感是围炉煮茶给的。今年立夏以后,上海不少茶馆又推出了围炉冰茶,算得上是围炉煮茶的夏日版。
围炉冰茶制造了仙气飘飘的氛围感
围炉的炭火换成了干冰,热茶被冷泡茶替代。烤板栗、烤年糕换成了冰粉、水果等消暑食物。在干冰的助攻下,饮茶时水汽弥漫,烟雾环绕,仿如仙境,带来阵阵凉意,网友们将其命名为“仙女下午茶”。
Lichee和朋友在少山集茶馆同时点了围炉煮茶和围炉冰茶,体验“冰火两重天”的感觉。她告诉记者,围炉冰茶中,腾云驾雾的特效只有2分钟,冰茶是提前冷萃好的乌龙和正山小种,倒入提前放有茉莉冰球的杯子中,一饮而下,回味甘甜,很解暑。搭配的茶点中,她最喜欢绿豆饼,出乎意料好吃的还有果脯,配茶喝不甜腻,滋味正好。
不仅如此,上海一些茶馆还推出汉服换装体验、户外露营品茶装备租赁等服务,不断有年轻人前来体验。小姑娘换上雅致的汉服,还有扇子、油纸伞、竹篮等古风道具,在茶馆附近的公园、凉亭等地方拍照、拍视频。
少山集茶馆的一角
最近非常“出圈”的杭州新式茶馆“Hello tea bar”再次突破了茶体验的天花板。茶馆仿宋代“茶百戏”,顾客以茶膏为墨,在打发的茶汤上“作画”。而且,这里是一家“日茶夜酒”的新空间,提供纯茶、茶调饮、酒水、甜品和小吃等。
对年轻人来说,新创意、新玩法让喝茶这件事变得很有趣,而不是“老古董”的感觉。这些新鲜的体验都戳中了年轻人的特有心态:有态度、有个性,不喜欢说教。新式茶馆敞开了它们的怀抱,没有刻意宣讲茶文化,而是通过多种方式吸引人们参与其中,感受和体验茶馆文化。
唐宋以来,茶馆有着鲜明的市井特征,一直是集市中众人交流和休憩的场所。随着城市工业化的发展,生活节奏不断加快,传统茶馆渐渐式微,国内只有两广和川渝等地区仍然保留着早茶文化和茶馆文化。在上海等大中城市,适应快节奏生活的咖啡文化蓬勃发展。
如同星巴克传播了咖啡文化,新式茶馆的出现一定程度上让年轻人更加亲近茶文化。他们走进茶馆,不一定是因为茶,或许看上的是社交空间、氛围感和新奇的体验等。
在他们看来,喝咖啡和喝茶并不矛盾,甚至可以共存。“早上一杯咖啡,午后一杯茶”,也成为一些年轻人的新选择,因为“咖啡是用来续命的,茶是用来养生的”。
对新式茶馆来说,空间会旧,热点会过时,体验会变得不新鲜,年轻人随时会流失。在郑志文看来,“新”是新茶馆的特点,也是难点,靠新奇的体验可以吸引客流,但更重要的还是培养年轻人喝茶的习惯。
“习惯是可以培养出来的,当年咖啡也不是一两年就走进市民的日常生活的。茶叶的成瘾性不如咖啡、奶茶等,但我相信如果街边的新式茶馆越来越多,百花齐放,进茶馆喝茶可以成为人们的日常选择。”
以茶为媒介,正在成为一种新的社交方式。一些茶馆开始探索尝试“俱乐部”的方式运营,聚集更多兴趣相似的年轻人群体。比如提供桌游、棋牌等娱乐方式,举行观影、读书会、小型艺术展览、主题茶会等。还有新式茶馆的负责人告诉记者,茶馆打算与飞盘、骑行俱乐部等合作,定期组织线下聚会。
新式茶馆有出乎意料的地方。与特调茶饮、小吃等相比,店内纯茶的销售量是最高的。这也说明,对年轻人来说,茶本身是有吸引力的,这和中国深厚的茶文化底蕴分不开。“或许潮流是一个轮回,期待老舍笔下热闹的茶馆景象,成为城市另一种鲜明的印记。”郑志文说。
(文内图片由作者拍摄、受访者提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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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彭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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